48

林希沉默了，或许正如他所说的，强者不将力量施加给弱者已经是力所能及，凭什么还要求别人去服务弱者？

损人利己，窃取他人利益的自私，和力所能及无能为力的自私是两种概念。

世界的真实，自私，弱肉强食，本就是如此。

尽管眼下还有人在努力去做，去证明不该是这样的，但那只是还保留着一丝希望，就像林希看见的眼前的武者，迷茫，低落，仅仅保留着一丝希望的理智。

“我听说城邦中还是安排普通人工作的？”

“是，寻常的市井交流已经没有了意义，眼下城邦内的普通人工作都是为了城中的公共力量服务。比如，可以让巡城者减少一些精神损耗的城防盯梢，机械动能推动机关的城防，亦或者献祭自己的精神完成引灵阵的补阵等。”

“引灵阵？”林希意识到了什么。

“对，就是聚集天地灵气的引灵阵，本来引灵阵的能源是灵玉，但是用普通人的精神力也可以替代推动，只不过代价就是每一次抽取精神力都要萎靡数日，而且落下终身的毛病。”

残酷吗，很残酷，简直就是把人当作工具，毫无人性，但是在这里反而是最人性的，无他，弱肉强食耳，甚至这都不是最残酷的弱肉强食，起码还有人为弱者的付出提供相应的价值。

巡视城防之人随时随地可能遭遇不测，相比起来，用精神补阵的方法虽然痛苦，却没有生命危险，报酬也还看得上，所以才非常羡慕。

“这些方法是李家弟子李玉提出来的，他说等价交换，让这些人付出换取报酬才能懂得珍惜，而不是培养骄奢淫逸把任何帮助都当作理所当然。”

“为我们工作的普通人享受更多食物，而且受到保护，任何抢夺这些食物的人当场击毙绝不留情。”

正是这个方法，让在绝境一下的普通人圈中维持了一种微弱的平衡，已经是这种环境下做的最好的办法了。

“这个李玉，莫非便是你？”

林希回过头，便见暗处一个人影凝实，青涩的脸庞上略有惊愕之色，缓缓走了出来。

林希的‘真实’视觉注视着他，阅读着他未来的选择。

凋零，死寂，绝望的漆黑不见一点光彩。

和他表面青春年华亦或是平淡的冷静截然不同。

不过绝望早就成了主流而其他人的绝望是混乱的，疯狂的，放纵欲望不择手段，而他的绝望，平静的可怕。

“既然你们是找我，不如和我来聊聊？反正我应该有一夜时间安宁的吧。”

林希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为了收集诅咒的怨恨，亦或者虔诚的信仰，但是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救下力所能及范围内更多的无辜之人。

李玉带着几人来到城内本应富庶的一户人家，雕栏玉砌犹在，只是人去楼空，李玉像个主人一样，舒适的躺在大床之上，随即围来几个姿色不俗的普通女子，殷勤的揉捏着。

“灵玉虽然价值很多很多银元，但是之前的我根本看不上这些，如今反倒是想要享受一些了，一块灵玉就能买下这样的建筑，几份灵气化食，就能让这些良家女子殷勤献上予取予求，这就是权利的滋味。”

奢靡纨绔的话术无一不显示着说话之人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只不过李玉被脂粉气包围着，神情平静，却无一丝盛气凌人的模样。

“曾经轩辕家声势一时无两，言出必行，不得侵犯干扰普通人的生活，就算真有心理变态之人也只能暗中施为，可惜当这权利落在我们手中时，除了顺应而为，并不能做到像轩辕家那般掷地有声。”

言下之意，便是城中似这般行为早已屡见不鲜，光天化日，而他并没有话语权，除了随波逐流自甘堕落，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这就是你想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原因吗。”平静的绝望下衍生的想法，林希淡淡的说出了看到的东西。

李玉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希。

“读心术？就算是读心术也不应该知道这些才对，这个想法，我只是偶尔冒起过，很久没有想过了。”

林希不说话。

“我确实曾经有过这个想法，不过并非主动去完成，而是没有其他选择，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想让每个人都死在我前面而已。”

“为什么？”

李玉哈哈哈的笑了一声，道。“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生死之中的大恐怖吧。我才刚在这个世上待了多久，在克己奉公的思想下兢兢业业，却也落得这步田地，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这个年龄，总要叛逆一回罢了。”

“不过没多久这个想法就按下了，想做到这些有些难，我的实力做不到，当然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去考虑一下。”

因为嫉妒，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年纪轻轻就遭遇必死无疑的绝境，嫉妒那些老东西们，活了那么久，享受了那么久，而他在本分守己的思想禁锢下什么都没得到。

在绝望之下还能保持理智，考虑城内底层秩序的稳定，没有和其他势力一样自暴自弃，放纵欲望，只是因为害怕，害怕即将到来的死亡，想要拼尽全力阻止。

这是‘真实’看到的东西。而很快，林希也知道‘真实’让他看到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因为他做噩梦了。

‘真实’看到的是残酷的世界本质，是一种未来的心境和趋势，然而在噩梦中，他仿佛已经直面到了这样的处境，梦中，他所看到的阴暗，残酷，真实的想法全都付诸现实，他被饥荒之下的人分而食之，被因为绝望而变态的人用血淋淋的刑具折磨，最后，他看到李玉扭曲的笑脸抱着他一起跳入到地狱火海之中。

李玉吓了一跳，不明白眼前这个奇怪的强者怎么突然就全身通红滚烫，时而紫黑交错，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虽然一直都是紧闭双目的状态，此时却眼睑抽搐，好像每一根睫毛都在承受着不可描述的可怕之物。

一个奇怪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正要行动，忽然听到这个强者身边始终一言不发如同小厮一般的下人轻轻咳了一声，可怕的寒意让他每一个毛发都仿佛要结霜一般，吓得他急忙按住了心中的想法，老老实实坐在一边静观其变。

许久，对面的年轻人才终于恢复了正常，李玉正想询问，对方第一句话几乎将他魂都吓飞了。

“你在城邦之下的地脉埋的东西给我收回来，适可而止。”

林希尽管双眼紧闭，却仿佛实质的目光透着冰冷的寒意，这才想起来，李玉当时说过，如果有这个机会他不介意考虑一下，并不是玩笑，而是真的布置了这个机会，而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他的心思，他将这个心思牢牢封印在心底，如果不是林希点破，只有当那一刻发生之时才会想起来。

想起来这些的李玉脸色苍白，更不明白林希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但后者已经暂时顾不上他，反而转向那个小厮，皱眉道。

“这就是毒性发作？”

小厮耸了耸肩，道。“不错，每夜子时，你所看到的东西都会成为毒性的源泉，你越是在意，便深陷其中，只有当你认清这些，不再反驳，便是与‘真实’融为一体，反而可以通过这些汲取力量。”

这种认清当然不是口头的认清，而是发自心底的认同，三观彻底改变，深信不疑。

当年鬼手毒君就是不肯认清，思索解毒之法，却无能为力，直到承受四十九日毒性贯体，活活毒死。

“嚒嚒只是想要你服个软，只要你低头，这场游戏就会结束。”